起伏 - 家務

看到某個id底下有新信件, 雖然不見得是來自於我弟, 心情仍然因而有所起伏.
停掉市話, 換掉手機, 到今天正好是..一個月. 翻起新申請的文件, 有點訝異的
發現.

在恰好一個月的這一天, 寫這樣一篇紀事, 也許是有一點特別的意義存在的.

我想是累了. 歷經超過了10年的掙扎與奮戰, 苦澀的發現原來我一直是孤軍. 一
直以來, 一直認為自己很幸運, 受到上天眷顧. 我不去期待好運好命, 只要是我
的耕耘能收穫, 就深深的感謝上蒼. 畢竟人世間有許多事情並不是努力就能指望
收割的, 為此我確實深深感謝著某一種超然的力量. 我很努力, 忍受痛苦, 犧牲
讓步, 期盼我的力量能驅散陰霾, 只希望家人能過平安的日子. 只是顛沛流離的
旅程到了終點, 我才發現所有的努力因為那些人不值得我的付出而成為一場空.

還記得去紐約的那一天, 我坐在機場巴士上, 旁邊的他打起瞌睡來, 全然不知道
我在一旁喃喃的訴說. 頻頻的落淚. 朝向南方, 我的思緒超越距離來到艷陽底下
媽媽的墳前, 向媽媽傾訴這些年來我的承擔. 我激動的原因一部份來自於, 那天
起, 媽媽將永遠的比我年輕.

29年 9個月又 1天.

這是媽媽生命的長度. 她用這樣的長度孕育了三個孩子. 十幾歲時我曾暗自對自
己許諾, 代替媽媽來活, 活出兩個人的精彩. 所以我努力的在生命裡掙扎, 我照
顧我的爸爸, 同母不同母的手足們, 以及我的後媽. 電話鈴聲, 手機來電, 簡訊
, email...都是我的壓力與負荷. 家人找我, 即便是那只小我三歲的弟弟, 多數
是為了需索. 金錢的需索是最常見的, 物品的需索, 資源的需索, 資訊的需索,
援助的需索..需索已經變成了勒索, 而我仍深陷其中, 掏空自己, 以我的前途去
交易他們的前途, 以我的想望去交易他們的想望.

我恨我爸, 氣苦我爸, 就不需要再多說了. 他反正就是個死性難改一輩子枉然的
無用的男人.

我更氣我弟. 三年前, 我在做什麼? 三年前我是那麼的渴望出國唸 phD, 完成我
的夢想, 卻為了諸多因素, 其中一個是為了他, 私立二專延畢的他, 剛考上國立
大學碩士班, 27歲的他頻頻打電話給我, 為了找指導教授的過程中的波折. 他很
苦惱, 甚至因為這樣他哽咽著掛我的電話. 可是你知道嗎? 弟弟. 當時的我也很
苦惱. 我必須決定辭掉月薪九萬的工作, 而那是我能夠支援我們六口之家的重要
金援, 30歲的我, 已經為了我們一家耗費了十年的時間, 那是我青春的精華. 你
知道你每一通要我給你建議的電話, 你知道你每一通抱怨找指導教授有多麼艱辛
的電話, 都一點點的斬斷我跟夢想之間的聯繫嗎? 我以為你考上了碩士班, 在你
的這個部分我可以放心了, 甚至你能協助照看著我們的家. 可是你沒有. 你對我
有形無形的需索, 讓我沒辦法放手, 沒辦法走遠, 最後我只好虛軟無力的告訴自
己, 再等等, 等你碩士班畢業, 等軒軒工作穩定, 等小妹考上大學, 我再出國.
再忍忍, 我都忍耐這麼久, 等待這麼久, 我可以再撐兩年, 等你碩士班畢業. 你
知道我決定再把夢想放下的那一段時間, 我有多麼掙扎和痛苦嗎? 我常痛苦的躲
在學校的圍牆外面哭, 還記得其中的一次, 你還在我哭泣之中打電話過來, 告訴
我你為了找不到指導教授而在烈日下坐在中興的校園裡發愁. 但你知道那時我也
正在為我的人生中舉棋不定的抉擇痛苦嗎? 你聽出我哭過的聲音嗎? 你只是不滿
我沒有給你打氣, 沒有給你你要的安慰, 在忿忿不平的情緒之中掛掉我的電話.
你關心過我的人生嗎?

我知道是我鼓勵你利用二專畢業後工作三年的同等學歷去考碩士班, 是我帶你去
重慶南路, 幫你買書, 因為你英文不好想辦法借中文書去影印, 幫你付相當於上
班族一個月薪水的補習班學費, 讓你帶著兩張照片就能去補習, 在過程中提供你
必要的經濟援助, 幫你代墊到期的助學貸款. 我知道是我鼓勵你去唸碩士班的.
我知道我是你姊姊, 可是你記得我只大你兩歲五個月嗎? 三年前我拿出自己工作
所得, 支持你去唸碩士班, 現在的你和三年前的我一樣都是30歲, 可是你做了什
麼? 你明知道我剛買房子給爸媽住, 你明知道我在為爸爸的卡債傷神, 你明知道
我在規劃幫去世23年的媽媽撿骨進塔, 你明知道我在存旅費要唸 phD, 你明知道
我33歲了早該結婚, 你卻告訴我因為你想學開車所以這個月沒辦法還我我幫你墊
的助學貸款八千元? 你是怎麼傷我的心的? 在過年的時候因為每次回家都要幫忙
修電腦跟我鬥氣三天? 在一年只有一次約定好去幫媽媽掃墓的那天說你因為感冒
沒辦法來? 傳長篇簡訊來怪我沒有先問你生病的情形就先怪你不來幫媽媽掃墓?
因為你碩士班口試我認為不需要買西裝跟我賭氣? 30歲的你碩士班畢業窩在學校
當助理, 帶起水鑽耳環, 撥弄起半天高的頭髮, 買起電吉他, 在網路上揪團吃喝
, 跟我發夢說你要出國唸書? 那你做了什麼? 我碩班口試隔天就簽約開始上班,
每天上班10個小時, 準備 gre,toefl和申請事宜10個小時, 躺在床上不到兩三個
小時就起床去上班, 我為什麼要上班為什麼不去當助理? 因為我仍然需要錢去應
付現實生活應付你們的需索, 而你從來不用拿錢回家, 無須顧慮家庭無須顧慮家
人, 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自由度從何而來? 是誰的不自由換來的? 是誰在剝削心
力交瘁的我? 你要求你姊姊為你做什麼, 你對你的妹妹們付出什麼? 你對你的家
人付出什麼? 你對我又付出什麼? 你好意思說你從15歲沒有跟家裡拿過錢, 那你
從我這裡得到的關懷算什麼? 你15歲之前呢? 難道你是天生天養?

你到中壢唸二專, 雖然我只是個光靠打工的窮大學生, 時不時還要匯個幾萬元回
家, 但我也準備了棉被床墊書桌檯燈, 從台北載到中壢幫你安頓, 中間你要搬家
, 我也和他開著車從台北下去中壢幫你忙. 你知道上大一的那個暑假, 我曾經抱
著自己從台南提來的棉被和行李坐在台大誠品前面, 因為晚上不知道要睡哪裡而
哭嗎?

我的失望部分來自於對你的期待. 來自於我相信你和我是相像的人. 我們擁有相
同的血緣, 在這個世界上我只能和你分享對媽媽相似的懷念, 當時只有三歲的軒
軒沒有的. 不知道哪來的信念讓我單純的相信我們是相像的人, 都聰明, 都努力
, 都重感情. 結果是失望更深, 對你產生更深的不諒解.

在後媽奪命連環扣要我幫我爸處理卡債後, 我投書報社, 我到聯徵中心探路, 我
透過朋友拿到我爸的徵信報告, 我打電話跟發卡銀行大戰. 兩個月沒有好的咽喉
炎急劇的惡化, 我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早上我幾乎沒辦法下床, 這樣的我依舊每
天去上班, 沒有一天請假. 申請學校的事情遲遲沒有下文, 兩年來一邊工作一邊
考GRE/TOEFL/subGRE/公費留學一邊申請學校,一邊台北桃園奔波看房子跟仲介屋
主周旋的日子, 早已透支了我的體力和心神, 崩潰是必然的結果. 痛苦的我, 夢
想著能夠不要再煩惱, 這個夢想大概唯有藉助非自然死亡才辦得到. 我好希望,
我真的好希望上天能賞我一個痛快, 因為我自己做不到.

終於在那一天, 我決定停掉市話, 換掉手機, 到今天正好是..一個月.新的手機號
碼, 連軒軒都不曉得. 只要有任何管道可以讓他們找到我, 剝削我,他們就會直覺
的那麼做. 而, 我累了. 抱歉.

這十幾年來, 無論傷心多少次, 我還是義無反顧的付出, 我還是對他們好, 甚至
是更好. 也許, 這一切就是為了這一天, 我能毫無遺憾也不後悔的, 離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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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致所有正為了或曾為了不值得付出的家人掏空自己的朋友們, 祝福你們和你們
的家人早日走出低谷, 或祝福我們都能有勇敢離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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