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都不是我的家 - 單親

早上八點多接到阿公的電話，
他老人家下禮拜要從高雄來台北找我吃飯，
這對每年只有過年才會回家的我來說，
真是感到忐忑不安...
二伯在一旁把電話接了過去，
他說"爺爺說妳都不回去看他，所以只好他來看妳"
對於這樣暗示我不孝的指控，我也不意外...

爸媽大概在我三歲多的時候就離婚了，
離婚之後爸爸把我帶回高雄跟爺爺奶奶一起住，
爸爸在工作上一直不是很順利，先是去加拿大投靠二伯混了幾年，
後來因為跟二伯母關係搞不好就回台灣了，
接著又做過保險，當過客運、貨櫃車司機，最後自己開拖吊車公司，
總之，爸爸是一個一直想有些作為，卻又一直失敗的人，
所以在我們家族裡，爸爸就是一個好高騖遠，只會跟爺爺拿錢的人，
而我，從小就不停聽著親戚數落著我爸爸，數落爺爺偏心，拿錢砸爸爸的無底洞，
小時候，我只要一生氣，就會被人說"跟妳爸爸一個樣!"，
我只要躲在房間不聽這些閒言閒語，就會被人說"都被爺爺慣壞了，也不出來打招呼"，
有一次，跟表弟玩的時候，他拿鉛筆插我的背，
我很生氣打回去，後來他說要去告訴他媽媽，
我頓時很失控的跟他大吼"去阿..你有媽媽了不起阿"，碰的ㄧ聲把房間門關上，
後來我的親戚要我出來跟表弟道歉，我死也不肯，在房間裡大吼大叫和他們叫囂，
從此，就被冠上了沒人管的孩子這個罪名。
現在想想，應該是那時候覺得自己沒有媽媽在身邊撐腰，心裡強烈不平衡吧!
還好我從小成績還不錯，高中還考了第一志願，堵了ㄧ些親戚的口，

高三那年，爸爸生病走了，
他公司的拖吊車一台一台被大伯賣掉，說要拿去還貸款，
我們高雄的家也被拿去拍賣，說還有房貸，
爸爸生前還有跟一個阿姨交往，她也把房子裡有點價值的家電通通搬走，
爸爸的保險金也被大伯用"我年紀還小"的理由，從我的帳戶轉進了爺爺的帳戶，
當時的我真的還小，覺得一切理所當然，因為爸爸欠人家很多、欠爺爺很多，
出來跑，總是要還的。
現在想想，我的大伯是上校退伍，二伯在加拿大經濟狀況也不錯，
只要有人肯伸出一點援手，也許我的家是不用被拍賣的，
但也許也只是我自己想太多...

大學之後我就一直住外面，一直在打工，
別人去跨年、過聖誕節的時候，我還是在打工，
甚至連過年，我也在打工，
同學覺得我幹嘛這麼熱衷賺錢，
其實，我只是不想回家罷了...
我不想讓他們說，"你看，跟她爸一個樣，只會跟家裡要錢"
爸爸不在了，那裡也就不再是我的家了。

唯一一次動了想跟家裡拿錢的念頭，
就是大學畢業後遇到助學貸款要開始還款的時候，
我跟管錢的大伯問到爸爸當初的那筆保險金可不可以讓我還助學貸款，
大伯只說，"妳爸當初跟爺爺借很多錢，所以這筆錢是要還爺爺的"，
我又問爺爺可不可以動用這筆錢，爺爺說"我的存摺現在都是妳大伯在管的"，
這個交涉的過程讓我明白一件事..
"從自己口袋掏錢很簡單，進了別人口袋要拿回來，很難"

大學之後開始跟我媽媽那邊比較有連絡，
所以畢業之後也就留在台北工作，
媽媽離婚之後又結婚了，所以我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妹妹，
每次看媽媽跟她聊哪件衣服好看、哪個明星怎樣，
我不禁都會想，如果當初媽媽留我在身邊，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了呢?
我好羨慕我妹妹阿，我也好想要有個人可以教我這些女生的事阿，
我也想有人幫我買人生第一包衛生棉、第一件內衣，買四物飲給我喝...

現在的我，30歲了，
明年四月，我也即將有自己的家，
只是我好怕，
怕兩個家庭的陳年恩怨又浮上檯面，
爺爺有爺爺的意見，
媽媽有媽媽的意見，
我只是想有一個自己的家，
待在那裡就感覺到溫暖的家...

感謝大家聽我絮絮叨叨...
一個人生活的時候很堅強，反而提到家，心卻脆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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