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媽媽 - 人際關係

對不起媽媽

　　我心裡其實知道妳因為錢的事情很痛苦，長大之後才慢慢知道妳只是想找個好男人陪你過完妳的人生。在妳的年代，沒有丈夫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妳才會很焦急慌張地想要找一個伴陪著妳，妳要顧到的事情很多很多。我記得妳曾經對我很溫柔，為我做飯，替過動的我到處找能接受我的托兒所，妳也會試著在飯裡加巧克力讓食慾不好的我多吃一點，在我住院的時候就趴在我床邊。這些事情其實都刻在我的腦袋裡面，妳溫柔的形象其實沒有消失過。在妳帶那個男人回來之前，我記得妳會陪我一起看半夜才播的蠟筆小新。妳需要半夜出門上班，我常常在半夜醒來找不到妳，
在家裡哭到沒有力氣。我不是故意要把櫃子翻倒，因為妳把電話放得太高了，我只是想打電話給妳，確認妳沒有拋棄我。妳好像替我準備了布偶讓我半夜驚醒之後沒那麼害怕，雖然我覺得那個布偶其實也很可怕。

　　那個男人回來之後，家裡變得很髒，我的豬公也常常被偷，我也老是被他摔來摔去。妳要我忍耐，因為那個男人很重要。我試著求救，但沒有人相信連算數都不會的小孩說的話。小學正式入學之後，妳說為了方便上課才讓我住阿嬤家的，但我知道這是那個男人出得點子，妳說服過他，但是失敗了。我還是會期待有一天你會注意到那個男人很爛，趕走他之後再像以前一起生活。我知道妳有試著來接我回去。我拒絕妳，在阿嬤這裡，因為可以跟鄰居玩；但其實另外主因我不敢講，就是妳的男朋友生氣的時候會我把甩來甩去，後來，你說那個男人改了很多，試著接我回去過一
個暑假。我真的很高興，我們可以繼續當母子了。你們住的地方沒有窗戶，沒有陽光，燈光也都是紫紅色的，裡面養了三條狗，大小便都在四坪大的地方解決。我長大才知道，原來我們住在情趣賓館裡的套房。再加上滿滿的都是菸味，我進去忍不住想嘔吐。那個暑假我的支氣管炎跟氣喘從來沒好過，附近也沒有同年齡的人可以玩。偶爾帶我出去玩，也都是去陪著那個男人去賭博電玩場跟網咖。妳覺得我變了，變得不聽妳的話了；我也覺得妳變了，你明明知道我的氣喘毛病，但是卻忽略了。我即使生病，因為氣喘在床上動彈不得，妳也只是把泡麵跟熱水壺放在床邊好就跟他出
門了。你們為了做愛讓生病的我睡在狗們曾經排泄過的地上，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趁你們不在的阿嬤跟爺爺求救，我才發現原來妳騙阿嬤說妳住在市區的公寓，妳騙阿嬤說那個男人是正準備投資事業的企業家，所以阿嬤停止對妳的金援。妳覺得我在告狀，在陷害妳跟背叛妳，妳怨恨我的眼神讓我心冷到極點。我覺得沒辦法在留在你旁邊了，那個時候我也覺得妳背叛我了。
後來，無論妳說甚麼，做甚麼我都不相信妳了。這個雪球開始滾動了，所有的事情我都沒辦法諒解妳了。我一直在等妳回來，但是妳離我愈來愈遠。

　　縱使是這封以對不起開頭的信封，我還是忍不住抱怨妳。
可是，我已經我剛過完26足歲生日，法律上的成年人了。想起關於妳的事情，還是會讓我變回一個小孩。不只是現在，很多時候，我跟我伴侶的相處也總是幼稚地防備著。我對妳的怨恨一直沒有解除，我就不斷地傷害著我身邊的人，懷疑他們是不是又要傷害我了。現在又發生了，我遇到一個女孩子，他願意陪伴我，願意在忙碌的生活中想盡辦法傳達他的心意給我。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我倒在病床上的時候，縱使那天吵架，也跑來照顧我。我覺得好開心，一個人生活的感覺好累，又有人可以照顧我了。我好怕有一天，他會忽然走掉或是背叛我。我太緊繃了，得失心太重了
，當我找不到她的時候會亂想，當她開我玩笑的時候我會亂想。我難過焦躁又生氣的時候，我反覆地希望她能體諒我，她很努力的實踐著，幾乎用她剩下的所有時間拚盡全力了。可是我就像是在考驗她一樣，為了要證明他不會像妳一樣丟下我不管，不斷地用我的壞脾氣挑戰著她。而她只要求我，生氣的時候好好講就好。

　　我不久前還以為愛生氣是我的底線，可能改不了。慢慢的我開始質疑這件事了，因為我想要待在這個女孩子身邊，我不想失去這個人。但讓她傷心難過這麼多次的我．憑甚麼呢？除非我懂得收斂自己的生氣，如果生氣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那我要懂得把負面的念頭往另一邊轉。所以我開始去找一些最根本的東西。我知道我很恨妳，我開始審視這件事情。為什麼我恨著自己的媽媽，為什麼我至今沒辦法原諒妳。因為我都只回憶關於那些痛苦的經歷，忘記妳給過我母親的溫暖。在妳離開人世之前，妳也很後悔對我和阿嬤做的事情，如果你能重來，我想你也願意補救的。後來的
妳，對我很內疚，妳知道我怕妳，所以也不敢跟我聯絡。縱使那個男人已進了監獄，我也不願意回去當妳的兒子了。妳也沒有再找新的對象了，可能累了，也可能下一個會更糟，可能不要家裡多一個陌生人，讓我不願意回來看妳，可能妳很想念兒子但都不敢說。

　　我到現在才想跟妳和解。妳已經過世這麼久了，我希望靈魂論是真的，讓妳知道我願意原諒你了。我都分不清楚是在跟妳和解，還是在跟自己和解。妳真的活得很辛苦，沒有誰能夠經歷過妳的過去還能有自信的說自己不會頹廢。生活的困苦讓妳覺得那個男人是妳的救命草，妳才不是什麼大反派。過去發生過的事情，我會原諒妳，也原諒我自己，所有我們的不愉快都過去了，我不會再拿這些事當作我痛苦的藉口。我不會再說妳的不好了，我一直都是妳的兒子。

　　現在的我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去陪伴那個女孩子，要跨出去自己的框架，成為一個能夠承擔愛的男人，讓自己也讓別人都能夠快樂。

-----
Sent from JPTT on my HTC_U-3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