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養造成的人格傷害 - 家務

我媽媽對我奉行窮養主義

所有東西能省則省，再破再舊能修好堪用就繼續用

什麼玩具漂亮衣服印象中都是撿人家二手的

一些鉛筆文具也必須買最便宜最陽春的

我排行老三（女生），上面有兩個哥哥

所以我必須穿哥哥的舊衣服

我媽還認為是我喜歡男生裝扮所以留哥哥衣服給我穿

其實根本倒果為因，我沒有得選啊……

我記憶中最難堪的是，升小六時因為暴風抽高

小五時穿的制服已經不能穿了

當時我大哥國中畢業

然後我媽媽拿了我大哥的白色制服，拆掉校徽給我穿

那是一件上面用原子筆、簽字筆簽滿姓名、外號、畢業感言的衣服

我媽聲稱她已經用漂白水外加努力刷過了，人家不會注意

事實上是全班同學都在嘲笑我，連導師都皺眉了

在那之前其實因為我窮酸的外表已經是班上某些人霸凌的對象

班上有些愛打扮的女生很愛偷看我帶的便當

因為我媽認為不需浪費錢訂學校便當

（當時年代是訂便當不然就蒸飯）

因此我是一大早自己去裝前一晚的剩菜

通常也沒剩什麼菜了

不是黃黃的菜葉就是碎碎的魚肉、雞肉

所以班上霸凌我的那些同學很愛「欣賞」我窮酸的便當

不僅拿給別人觀賞甚至叫我去吃倒在湯桶的剩菜剩飯

每次學校要買參考書還是輔助教材什麼的我也從來沒買過

可以用我哥哥的就用，可以借就借，沒得用就課堂上罰站

小二的班導師甚至還因為這樣明顯討厭我

就連剪頭髮我也沒好好上過一次美髮院

都是我媽媽幫我剪成小丸子的髮型

在她的觀念裡，國小女生不都是這種髮型嗎？

其實我那時代已經不是了……

除了不能染髮，大家髮型都很漂亮

不是飄逸長髮就是有型的短髮，甚至每天綁不同造型

其實當時我家真的不算窮

班上很多同學住舊公寓舊平房，而我家是大坪數的三樓透天

在我小四時，家裡附近有新建案

我爸媽看了滿意直接下訂了一間房

說是要給我大哥未來娶老婆用的（想真遠）

我會對這些往事歷歷在目

是因為窮養直接間接造成了我被霸凌的原因

直接原因就是窮酸的外表被屁孩嘲弄

間接原因就是養成了我的「自卑病」

自卑讓我懦弱，不敢為自己聲張

認為自己低人一等，遇事只想躲起來

我不是沒跟媽媽反應過我也想要新東西

但媽媽只會一律回我有得吃有得穿有地方住有學校唸

還不知足，就是太好命了才會抱怨

所以「好命」這兩個字在幾十年後的現在依然是我的逆鱗

當時我爸會偷偷買一些新東西給我

被發現的結果就是我跟我爸一起被我媽罵

（很像小丸子爺爺買東西給孫女然後被媳婦唸那樣XD）

於是久而久之就習得無助了吧，我再也不會跟媽媽抱怨了

就連我在學校被霸凌的事也是成年後才有意無意提到

在我升上國中後，我媽突然不窮養了（？）

不僅給我零用錢讓我去買文具買衣服

還配了一副很貴的眼鏡

不再剪小丸子頭，讓我去外面剪了帥氣的短髮

學校要買什麼要用什麼跟家裡講就買

也幸虧如此，國中時沒有遭到明顯的霸凌

但因為自卑的關係，即便沒有被霸凌也是邊緣人

不過感覺更像是我自己離人群遠遠的

有些久了比較熟的同學跟我說

她們一開始很怕我，因為我都不笑不講話

還剪了一顆像不良少年的髮型（我自己覺得很帥啊XD）

人家說上國中會被欺負的最慘，我反而是還好

可能是比較有打理自己外表了吧……

但小時候的窮養不僅造成我內心深深的自卑

我還很討厭我是「女生」的這個身份

因為在窮養的同時，長輩時不時就對我說我將來是要「嫁人」的

要會煮飯做家事、要勤儉持家、要溫順、要嘴甜

好像給我的資源最少卻要求我最多

說真的，我對我媽的感情很複雜

我知道她也是辛苦過來的

她小時候家裡資源不多，她連國小都沒讀完

阿姨舅舅們至少都有高中、專科畢業

她對自己也很節儉甚至是摳門

她這輩子沒用過化妝品、沒用智慧型手機、沒出過國

在我國中以後也沒有用那種極度窮養的方式養我

甚至連大學也沒讓我背學貸

我理應感恩，真的應當感恩

但是國小整整六年窮養造成被霸凌及自卑人格

到現在仍是不可逆的傷害

我當時就知道我家不是低收入戶

但是我過得比低收的同學還窮酸……

還曾經因為沒有合身的外套穿

低收家庭朋友的爸爸帶我去店裡買一件外套送我

回到家就被我媽用竹子狂抽小腿

說我實在太丟臉，讓低收的家庭買東西送我

隔天一臉狼狽的把外套還給我朋友……

當時我覺得，除了家庭願意給我的基本需求

想要其他任何東西都是罪惡的

我從來不清楚我媽在我幼年窮養我的理由是什麼

如果是要砥礪孩子的性格那為什麼我哥哥們就被正常的養大？

如果認為女生就是浪費米，早早嫁人最實在

在我國中以後為什麼又用正常的方式養著……

想來想去，最現實的理由……

在成年後我不只一次想問

當初對我這麼摳門，是不是要省錢給我大哥買房？

但沒有一次問得出口

感覺上問了以後我跟手足間的和平表象就會崩塌

在婚後我跟我媽的關係有變得越來越好

回娘家時可以在廚房跟我媽一邊做菜一邊聊天

她會當面誇我把孩子帶得真好！

以前我們是不聊天的

因為講沒兩句她又要說我太好命不知足

有時候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只是小時候的記憶會無預警出現折磨我

我有時內心會像找戰犯似的把矛頭指向我媽

但傳統的道德觀念又不准我這麼想

只能安慰自己她當初一定也有難處

雖然窮養也沒把我餓死，我已經很「好命」了

現在我有一個女兒

有時我會彌補似的買給她很多文具玩具衣服

甚至自己去學打版做漂亮洋裝

每天早上幫她編不一樣的髮型用不一樣的髮飾

只要她下課回家說班上同學稱讚她漂亮

我就有一種得到救贖的感覺

我很在意女兒外表一定要乾淨整齊漂亮

因為不乾淨不整齊不漂亮就會被欺負

就像小時候的我一樣

我只能不斷提醒自己，女兒也是一個獨立個體

她不可能一輩子照我的想法走

她會有自己的喜好

必須期許自己是個能讓她正常成長的媽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