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喝茶伴鬍渣 - 單親

寒假過年前的某一天

我到國小同學家去烤火

靜靜坐在火爐旁

看著我同學跟他爸爸的互動

那種親子之情溢於言表

讓我頓時有點心酸

不禁想起以前的回憶...



還記得小時候

那時候我才小二吧

我家裡那時還住在很深山

晚上媽媽姊姊們都在客廳看電視

爸爸總是一個人坐在車庫外面泡著茶

我好奇的走向前去

爸爸也都要我坐下陪他喝茶

滾燙的熱水淋過茶壺 冒出的煙霧簇擁著茶香

看茶液緩緩祝入杯中 滿出的進是滿足和感動

小時候的我哪懂得喝茶的樂趣

只是覺得苦苦燙燙的 更遑論享受那回甘的感受


爸爸把茶杯舉在鼻前輕聞 然後小口酌飲

我卻是有如焚琴煮鶴一般 把整杯茶都吹涼了再大口吞下

不過爸爸卻也不甚計較 只是和我一起在月下談著天

談過去的點點滴滴 說現在的時時刻刻 講以後的偉大遠景

靜靜聽著爸爸說話 對當時把父親當作崇拜對象的我

就算是話家常 也甚過任何聽任何名人演講

熄掉將盡的煙 爸爸輕輕的抱起我

對我說著一些期許 對我訴說他的希望

用鬍渣靠著我的臉

輕輕騷動 我就在他懷裡扭動

當時的我覺得好癢 只是極力想掙脫



現在想起卻有那麼一絲後悔

為什麼當時我不能陪爸爸一起體會喝茶的樂趣?

為什麼當時我不會要爸爸多抱我一點?

為什麼我不多依偎他的臂膀一點時間?


才9年啊!

我們的父子情誼才短短9年

真正的父子相處我都沒有享受過

現在沒有人會泡茶給我喝

沒有人會陪我作在月空下聊天

沒有人可以輕輕抱著我 對我訴說 讓我訴說

沒有人可以讓我再叫一聲爸爸...


我知道媽媽一直很辛苦的母代父職 帶著我們6個孩子

我知道我有一個偉大的媽媽

但是畢竟還是不同啊

爸爸還是無法被取代的

還是注定會留下一些遺憾的...




爸爸他生前交遊廣闊

總是愛四處結交朋友

但是死後 才是真正人情冷暖的開始


出殯當天 某政界人士一口氣包了20多台的電子花車

以至於送葬陣容非常耗大 但是僅只於此

死後也鮮少往來


爸爸還有一個朋友認識的過程很奇妙

他是因為爬山 被爸爸邀請到家泡茶

認識之後才知道是督學

之後他每次來爬山都會帶上一包高級茶葉來找爸爸

而諷刺的是...他最後一次來到我家竟然是見到了爸爸的靈堂

當時他依舊是帶著一包高級茶葉想要來找爸爸泡茶

但是當到我家之後發現擺設著靈堂 才知道爸爸的過世

而爸爸死後 也就沒再來過了


閱透人情知紙厚 踏遍世路覺山平



即便有過這種教訓 但是我卻還是很喜歡著依賴朋友

我必須依賴著我的好朋友

阿宏 我國中三年的同班同學 就是我的好朋友之一

還記得高一的時候

媽媽被檢查出子宮有個腫瘤 雖然不確定是否為惡性腫瘤

對我來說 這是晴天霹靂的天大消息

我已經失去爸爸了 我不能再失去媽媽 絕不能!!

可是我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不敢發洩

在家人面前我裝作不受影響 媽媽還會開玩笑說我都不會擔心她

在我一得知消息後 我假裝沒事走向房間

撥了通電話給阿宏 什麼都沒說 只要他陪我散心


一見到他的時候 他先開口要我別哭

可是這一說出口卻讓本來壓抑的我崩潰了

我靠著他大哭 在大馬路上

他用腳踏車載著我四處散心

而我就靠著他的背延路哭 沿路跟他訴說委屈

這是我在爸爸走後 第一次這樣放肆的大哭

後來再大哭的經驗大概要等到大一的時候了


一整個下午 在他背後哭得徹底

又下來一起用走的 一邊走一邊哭

我的心已經慌到無法去在意我是否失態

因為我此刻就是需要找到出口宣洩我自己

也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坦然的宣洩情緒 最後一次公然的大哭



對朋友的依賴 是我無法捨去的

在家裡 很多事無法對媽媽說

也不好意思對已經夠忙碌的媽媽說

身為家裡唯一的男生 更不可能找姐姐們訴說

而妹妹年紀還小 比我更懵懂無知

我唯一能找到的 就只有朋友


曾經我試過 想要壓抑自己 徹徹底底

讓我自己密不透風 讓我不必麻煩任何人

但是事實證明 我失敗了 我失去了

我還是離不開需要朋友的命運

這是幸還是不幸? 我遲疑了...

但是我真的需要朋友



真的

我真的好想

我好想能夠回到從前

我好想多叫你幾聲爸爸

我好想多抱你幾下

我好想多汲取一些你身上淡淡的菸草香

我真的好想好好多看你幾眼

因為...我已經忘記你長什麼樣子了




前幾天在家的時候

我想找出一張小時候和爸爸的單獨合照

可是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張相片

我和他的相片好少好少...


被我翻出的是...

爸爸當時準備入棺前的最後照片

看到爸爸原本帥氣的臉 卻因為開刀的關係

剃了大光頭 也因此他頭上的縫合痕跡更加明顯

好沉靜的臉龐 好無助的臉龐

一張一張的照片刺進我的心中

爸 原來你的長相是這樣啊

爸 可悲你兒子我已經忘記你的面容了

爸 真的好久不見

此刻我想起了當時耳中一直聽到的一句話

(趕快把握時間! 這是你最後再看你爸爸的機會了)


好短的時間 對我來說卻像一年之久

9歲的我天真的以為 爸爸說不定等一下就會再醒過來了

你們這些大人一定在騙我

站在爸爸遺體旁 眼睛盯著他的臉 期望能見到他笑著醒來

但是現在想起 卻覺得時間太短

為什麼沒辦法讓我多看幾眼?

為什麼要剝奪我看爸爸的權力?

爸 為什麼你要走?



不!!! 我告訴自己 爸不是這樣的

爸他是瀟灑英挺的 他不會面容如此憔悴

爸他也不願意離開 他不會真的如此無情

這一切 最無奈的是他 最痛苦的是媽媽

而我 相對之下 又算什麼?


好想好想

我要求不多

我只是想有人陪著靜靜坐在月空下

什麼話都不說也好 讓我一個人靜靜的 默默的

讓我有些短暫的滿足就好

曾經 也是如此...



今年初一的時候 再度來到爸爸墳前

映入眼簾的是驚人的畫面

爸爸的墳墓已經崩壞 堰蓋的土已經被沖刷

下陷的墳墓 隱約可以看見腐爛的棺木

對我來說是何奇的震撼

12年多了 一轉眼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了

而此刻你卻離我這麼近...

崩壞的墳墓中 會不會意外窺到你的遺骨

沖刷的泥土裡 你的遺骨會不會受風吹日曬

時間的洪流裡 我能夠接受這樣的變化?

我的爸爸...如今只是一副遺骨...

表面冷靜 我不能在媽媽面前表現出任何一絲沮喪

媽媽已經很辛苦的母代父職 讓我們開心的成長了

我能做的就是讓她少些擔心



我想我真的需要一些宣洩的出口

曾經有的 但被我親手毀了

活該...


擦乾眼淚 不能哭

平復情緒 深呼吸

我要更學著用笑臉面對大家

我會記得某人教我的

我會掩飾好我的情緒



即使隨月逝去 就算今是昔非

雖然我們只有短短的9年父子情

但是我還是會記得當時

記得我們一起在月空下喝茶談天

記得在你懷中被你鬍渣搔癢

我會記得的 永遠記得你的面容 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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