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 - 異國戀

考大學的那一年，我阿婆發現胃癌，割除了胃
因為恢復狀況良好，因為一開始跟我們住，後來和二伯住
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誤以為她會一直一直活著
癌細胞跟著胃都割除了不是嗎？

然後，我出國念書。
出國念書前，我去看她，她抱著我拉著我的手說，搞不好等不到我回來。
我還拍拍她的肩膀，說：「不會啦阿婆，阿公還沒走，妳也不能輸給她唷」
她說：「哼，我才不會輸給老頭子。」




我回國，換阿公跟我們住。

每次和她講電話，或是去看她，她都會問我男友的事
還會說，幹麼要交那麼遠的男朋友？他講話妳聽得懂嗎？還叫我好準備結婚。
有時候則會哭著說，一定沒辦法熬過我結婚的那一天。


我阿婆和阿公感情其差，兩老絕對不能住在同一個屋簷
我每次包紅包給她，我都會說：「我沒有給阿公，只有給妳唷」
然後她咧嘴笑，露出沒有牙齒的嘴，瞇著眼偷看紅包有多少，再藏在枕頭下。


小堂妹結婚沒有邀請她，她在電話裡對著我大哭。
我說：「阿婆妳不要哭啦，我還沒嫁，但結婚了我一定請妳坐主桌好不好？」
她哽咽地說，要我不要騙她，要留主桌位置給她唷！



這麼多年以來，我以為其實她只是老了虛弱了。

後來癌細胞擴張，從胃到肺，身體的領土被癌細胞佔領
本來自費用藥，但現在醫院停止化療和一切治療了
我們都明白，時間差不多到了。



前幾天我打給她，我問她好不好？
她說全身都好痛，痛到睡不著，可是印尼傭拿了我上次從香港帶給她的藥酒擦，有好一點
她問我是不是想念她，開心的呵呵笑，似乎什麼疼痛都不再困擾著老人家。

還在公司我的眼淚就忍不住一直掉，
她老樣子問我是不是還跟外國男生在一起，再老樣子問我幹麼要交那麼遠。

她說她沒辦法參加我的婚禮了，真的可能沒辦法了。
我眼淚一直掉說不出話，不敢讓她聽出我鼻酸的聲音。

她說沒看過我的男朋友，外國人都長怎麼樣？
我說這樣子年底帶男友過去給妳看好不好？
她有點害羞地說，啊阿婆不會說英文啦，我這裡破破舊舊，妳朋友會覺得無聊捏。


好後悔之前老李來台灣時，沒有帶他去新竹唷。
我怎麼可以犯下這麼大的失誤呢？


晚上回家，我寫信跟男友說，小時候我是阿婆跟保姆帶大的。
現在老人家已宛如風中殘燭，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會再來台灣，
如果可以，下次他來台灣，可以陪我去看看老人家嗎？



其實我不敢奢望，老李真的可以看見我的奶奶
因為我們也決定不會做任何插管等急救動作了
一切真的很難說。


老李溫柔地安慰我，但沒說什麼特別的話。
過了一天他寫信跟我說，他已經看好十一月底及十二月初的機票了。
我們只要再喬好住宿的事，他就會過來了

他會過來探望我跟老人家的。


今天陪阿婆去醫院，她坐在輪椅上，老樣子問我工作以及男朋友
我說：他十二月會來看您唷，您要加油唷，要留到那時候給我男朋友看哦！
她沒再說話，但我看見有點緊張地玩著手指頭，沈默中，她點點頭。


好感動老李的貼心，然後希望來得及，不會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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