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ty note - 單身

在槍與玫瑰"welcom to the jungle"的mv裡描述著一位年輕人初來乍到一座城市
但迎接他的卻是一座叢林。用叢林來形容城市不太高明，
這不是因為叢林失去它作為城市隱喻的事實，而是我們習以為常、無須多加注釋
，就像所有陳腔濫調的老套、如果你選了其中一個，那麼另外一個就自動
在等號的另一頭浮現。它們是一體的兩面、互相註解的同義詞 ─ 不證自明

早些人們透過叢林的意象了解置身的陌生都市，現在的人們早已失去屬於叢林的記憶
只能寄望透過城市來一窺身處在叢林是什麼處境，
鋼筋混泥土建築像叢林中的樹木崢嶸、向天伸去，閃爍霓虹取代遮蔽蒼穹的闊葉搖曳
。我們只能窺見像狹縫般的天際，任由高聳雲霄的建物稜角肆無忌憚將它割得凌亂
像似碎了一地的琉璃。

如今沒有完整的星宿呈現在人們眼前，僅留幾點星光供人憑弔，
明亮街燈取代月光的暈黃，燈火下、月亮更顯蒼白、欲振乏力
弱肉強食的規則不管在城市或叢林都一樣適應，只不過少了生物的多樣性
在這裡獵食跟被獵食之間、單純地化約成單一生物的互相攻訐。

兀自獨立在十字路口，人潮車流不停在眼前、身邊交錯，我像河中拒絕滾動的石頭
，面向潮流不停地撲向我。那是一個夏日的午後，陰鬱厚重雨雲慢慢地從四方聚攏，
抬頭望著被遮蔽的天空、一場午後雷陣雨的預兆，天氣預報下雨的機率是百分之五十
─ 下或著不下。儘管妳能有十足信心會有一場大雨、卻無法預料它何時到來
似乎很有耐心地在等待，空氣中溼度持續升高，是什麼樣的天機不可洩漏，
無法用簡單的機率捕捉得到。

整座城市像遭受無情大火般持續悶燒，內然機排放的廢氣、人與人之間摩肩擦腫
、混雜散發出油脂燃燒後的焦臭，人和機器通力合作製造出的熱量形成一股暖流
但你不會在夏天期待它的出現，不合時宜的熱浪並沒有因為陽光被烏雲密佈遮去
而減輕它的威力，反而像在上頭加了蓋般，整個城市成了一只密閉的壓力鍋，
裡面烹煮的不是可口的佳餚，而是在街道上快步的行尸走肉

你可能會擔心不知何時何地、意外像強迫中獎的禮物從天而降，但在這座城市
妳永遠不必為躲雨這事分心，穿梭在稠密的建物底下，像是叢林間的闊葉提供庇蔭
雨在落妳身前早已被枝葉擋去，也許會潤濕妳的髮稍，但不曾讓妳覺得困擾

造訪城市這座密林，我很少帶著傘添上負擔。午後的雨雲漸漸將天空染得烏黑，
不曉得這股力量要蓄積到什麼程度才甘願，不過身體提前感受到山雨欲來的力道
，頭頂上的烏雲還未落下雨滴、汗水早已替代雨水濕了衣著
。我躲進轉角一家咖啡館，然而進入咖啡館彷彿進入另一個世界，寒意直叫人
背瘠發冷，那時才意識到背後不知何時濕了一塊，任何的氣候變遷都不及
在城市詭譎迅速、溫差之大僅僅一門之遙。

我挑了館內深處的角落，原本該是給四個人的位子現在任我獨享，
這不是假日午后，比我早先來到的客人不多，在吧台邊上，有兩位穿著西裝筆挺
的男士，但看起來不像是享受悠閒的時刻、一位公事包放在腿上
、眼睛卻注視著手中的資料搖頭晃腦，另一位則把公事包夾在腋下盯著服務生手腳
，一邊不耐煩地頻頻挽起衣袖看手腕上的錶。

靠近門邊坐著一對看起來像情侶的男女，兩個人只點了一杯冰咖啡，
空氣中漂浮著一片靜默，四眼對望卻默默無言，如果我心情很糟，
我會猜想那是一對含情脈脈的情侶，愛盡在不言中，加深形單影孤的憂愁、
自怨自艾，如果心情好些，我會說那是一對無話可說的情侶，安靜得令彼此尷尬、
他們會不會突然有一種愛情走到盡處的念頭閃過，懷疑起眼前的男(女)人是否值得
浪費一杯咖啡、一個鐘頭，耗盡此時此刻、無話可說。

我很樂意想像愛情變得不再是醉人的酒、而是可有可無的白開水，
也許惡意摻雜著忌妒在腦中起了作用，總之這種猜測讓我快活。

我向服務生要了一杯招牌咖啡，希望這家店不會拿他們的招牌開玩笑，
店裡正播放著某些廣告的主題曲，所有旋律聽起來都好像似曾相識，
談不上新鮮、也不至生厭、卻有一種催人入睡的疲倦，
就像那些床前的搖籃曲都會讓人產生"好像在哪邊聽過"的錯覺。

有時我會猜想著下一個進來的是什麼樣人，就像剛為門口那一對小情侶編上故事般
，那個人會出現在小情侶的故事中，還是另一齣故事的主角，故事的開始，就在
這為了躲雨、不知名的咖啡館裡。運氣好的話，我可以安靜地待上好幾個鐘頭。

我從來不是一個運氣好的人。

門口響起一陣打破寂靜的喧鬧，六、七個年輕男女唐突地出現在我親手打造的舞台
，像脫序的演員不按牌理出牌跳出原先套好的招，我是荒了手腳的編導匆忙喊停
、想要阻止一場胡鬧，看起來是一群稚氣未脫的大學生們的聯誼，店裡很快地染上
青春和熱鬧，音樂也換成時下流行的曲調，驚覺自己才是台上可有可無的配角，
在吧台邊的男士不知何時悄然離去，服務生若無其事地為咖啡添上奶泡
原本靜默的小倆口配合著嘻鬧起來，顯然他們仍屬於正在上演故事裡。

我起身為自己羅織的鬧劇畫上句號，身後服務生迅速將我存在的證明抹消
眼前整座城市落入一片滂沱白茫大雨，雨聲掩住跫音、雨點洗去足跡
我走得很靜 ... 一如我不曾來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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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富有詩意的夢幻想像中
周遭的生活是多麼平庸死寂
真正的生活總在他方

~ kunder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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